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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维规:蒙凡丽达神话——欧洲文化史中的一个不凡篇章

发布时间: 2021-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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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凡丽达神话

——欧洲文化史中的一个不凡篇章

 

学研2021年第4,页47-56

 

方维规

 

【摘要】本文叙述的蒙凡丽达故事,发生在一百年前的欧洲。蒙凡丽达这座在中国鲜为人知的真理之山,也是乌托邦之山。到那里寻求解脱和解放的遁世者,拒绝通行的价值观,告别物质主义世界,寻找公社体验和生命意义。那是一场政治抵抗运动,也有人称之为反文化之始。深刻影响20世纪初20年欧洲精神面貌之形形色色的思想暗流,都在那里汇聚、融合、结晶。七百多位名人到过这座小山,来自半个欧洲,然后把各种启迪和思想带向世界。这一充满神话色彩的文化史事件,无疑是欧洲文化中的一个不凡篇章,也是猛力批判现代性生动注释

 

【关键词】真理之山文化史事件,现代性批判

 

上帝死了!”——尼采的这句惊世骇俗的名言西方文化主导观念的强力批判,可谓无以伦比。被宣告死亡的是西方道德观念和传统价值的根基,那已不再是价值之源死亡讣告也在告诉世人上帝死后人类必然面临精神危机。基督教上帝信仰体系的瓦解,连接着尼采的雄心重新估定一切价值,这句名言常被看作非理性主义者反省和批判现代性的宣言,也是对西方社会体制、文化传统、观念形态弊病的最无情的批判

1900年,尼采死了;在他的第二故乡瑞士,一座真理之山横空出世,开始演绎尼采精神。当然,这里用神似或许比演绎更恰切。我们无法知道尼采死在世纪转折点的奥秘,真理之山在此时诞生,兴许只是巧合?无论如何,19001920年间的蒙凡丽达生存模式——意义探索与日光浴,鲜活地体现出尼采对现代文明的批判现代西方文明高扬理性,来自西方传统哲学理性为人根本,而尼采要用生命来摧毁理性,赞美生命这一最高价值社会的理性化过程现代性的到来带来人们期盼的果实。正相反理性在尼采看来是危险的反本能的,它破坏生命的根基。因此,他提倡酒神精神解放人的生命力,恢复人的自然本性,把自然界看作唯一的真实世界

真理之山上的人要求不高,只是想过真正的生活。他们的精神寄托与实际生活的融合,或曰艺术和生活实验,很能见出造反之人传统道德价值的反叛,也能见出现代欧洲的反现代主义和文明批判思想,源于非理性的、新浪漫主义拒绝社会快速发展的观念。在《权力意志》中,尼采奚落现代人的所谓宽容实则是没有肯定和否定的能力没有人格,没有意志,没有能力现代文明的病根是生命本能的萎缩。对尼采来说,现代精神已病入膏肓。对逃到蒙凡丽达的人来说,生活已经失去意义,这些反叛者要返回原初,探求新的生活。面对非人道的世界,他们认为没有造反和抗议,则意味着没有自我意识。

尼采认为整个西方现代文化与历史运动,属虚无主义它是现代性的根本特征。然而虚无主义有积极消极之分。他肯定赞扬积极的虚无主义那是强力的象征尼采:《权力意志》),它有巨大的破坏力能够最大限度地提升精神的力量。蒙凡丽达的反叛者,撤离城市化和现代性,重返简朴、心灵、真理和自然,这种突围运动很能体现积极的虚无主义。他们尝试走一条不曾有过的路,探索新的人类形象。精神牧民以自己的方式寻找天堂,他们的生活有着政治和准宗教的形态,甚至带着秘教色彩,那是失乐园之后的抗争。

 

1真理之山

有各种动机。在高处跋涉,会让人产生不凡之念,觉得离天或上帝更近一点;也有人或许想在远离尘嚣的地方发现自己、找到真理真理宣告者、未来使徒空想主义者,好像从来喜欢登高,上西奈山,喜马拉雅山,奥林波斯山。不过,真的能在山上如愿以偿、觅见真知者,其实并不多见。20世纪初不少知识人、作家、艺术家、舞蹈家和游手好闲的人,在蒙凡丽达山上做过这种尝试。它紧邻瑞士南部提契诺州(Ticino风景如画的阿斯科纳Ascona)小镇海拔321,一座小山而已,就在马焦雷(Lago Maggiore)湖畔。移居这里的人,要在这儿寻找凡丽达Verità),也就是真理,因而称之为蒙凡丽达(Monte Verità——真理之山。

1900年至1920发生在这个地方的一切,完全可以与嬉皮士运动相比。换句话说,若以为文化反叛热衷于流浪生活、追求精神和肉体的自由,起始于1960/70年代的嬉皮士运动,那是一种误解。早20世纪初20年中,直到30年代初,蒙凡丽达山上情形,已是革命性、实验性的景象嬉皮士要是知道蒙凡丽达的遁世者,可能会视其为自己的祖先。当然,这里不吸毒,而是素食主义,日光浴,通神论和裸体主义。他们拒绝通行的价值观,告别物质主义世界,寻找公社体验和生命意义;中心概念是阳光和生活,做自然发展的新人那场面令人眼花缭乱,走向无政府主义、和平主义、女权主义、两性布尔什维克主义和非理性主义,那是物质主义、沙文主义、教会和国家的对立模式,是一种政治抵抗运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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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凡丽达

 

从地理上说,这个地方确实有其能够得到身心感应的特殊吸引力。然而,人们至今还未找到这种现象的科学依据。兴许,这个地方的美妙景色,肥沃的土壤,温馨的阳光,亚热带的奇妙花朵,都有助于身心健康,有可能让人建立一种新型的、开放的自我与世界的关系。1870年前后,工人运动的领袖就带着疲惫提契诺疗养,尽享田园风光,比如巴古宁Michael Bakunin)和克鲁泡特金Peter Kropotkin,他们是著名的俄国无政府主义者。决不为国家效力的匈牙利军医斯卡尔凡(Albert Skarvan逃兵阿斯科纳避难。列宁和托洛斯基流亡期间来过这里德国社会民主党人考茨基(Karl Kautsky)和倍倍尔August Bebel,曾在这儿小住

革命家中,还有弗里德贝格(Raphael Friedberg)博士。他是德国工团主义运动的发起人,招来德国官府颇多麻烦1904流亡至阿斯科纳。很长一个时期,他的身边围着许多无政府主义者克鲁泡特金就是其中之一遭到普鲁士警察追铺的德国诗人和革命家米萨姆(Erich Mühsam也逃到阿斯科纳,渴望在这里看到一个无家可归者、被驱逐者和无产者的共和国。他在一本自编的小册子中写道:我多年以后重访阿斯科纳时,看到住在那里的都是受过牢折磨的人,深受占有者及其执行机构、国家、警察和法律虐待的人。他们终于能在这里找到故乡和对幸福的期待,我真是由衷地感到高兴。[2]这种说法没有顾及那些带着其他追求、先他而来的人米萨姆不少关于阿斯科纳和蒙凡丽达的文字,后来在纳粹集中营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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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萨姆(右)与弗里德贝(右二)在蒙凡丽达附近,1904年前后

 

对于一次大战前后的整个欧洲精神史来说,蒙凡丽达有着不平凡的、激动人心的历史,而且意义非凡。回顾那里发生的一切,许多问题会油然而生:是什么吸引了这段历史的主人公来到这里?是什么让他们发现了这个地方?他们为何把它命名为真理之山?人们能找到失去的乐园吗?探索生命的意义,这是一个传统;改变生活的希望,常会点燃寻找无辜之地的激情。

 

2自然人的天堂

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1900年秋,蒙凡丽达的真正主人公来到阿斯科纳,在郁郁葱葱的山上落户:厄登科芬(Henri Oedenkoven)和伊达·霍夫曼Ida Hofmann夫妇,还有格雷泽尔兄弟(Gustav Arthur GräserKarl Gräser。厄登科芬是比利时安特卫普的一个银行家之子身患疾病,因而向往自然疗法和别样的世界1899与女钢琴家、音乐教师霍夫曼在奥地利的一个自然疗养地相识相爱。二人不仅厌恶市民社会的虚假,而且意气相投。因此,他们决定创建一个素食者园地,体验新的共同生活形式视之为一个新社会的基石。厄登科芬是他们中唯一的有钱人,他用十五万瑞士法郎买下了当时还叫莫奈夏山(Monte Monescia)的3,5公顷土地[3]事关远大志向这座山因而更名蒙凡丽达很快成为艺术家和通神论领地,遁世登场!与托马斯·曼的著名《魔山》描写的为富人开办的达沃斯肺病疗养院不同,蒙凡丽达是另一座现代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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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达·霍夫曼,延丘拉(Robert Jentschura厄登科芬1903

 

蒙凡丽达这个名称容易引起误解。这里的人实际上并不在寻找真理,他们的要求不高,只是过真正的生活。霍夫曼自己也说:我们选择这个名称,绝不意味着找到了真理并占为己有,只是努力与商业世界常见的欺骗行为和社会上的传统成见作斗争,言行真实,揭露谎言,让真理得胜。[4]在帝国主义时代,人们要拿出自己的和平主义对立模式,摆脱非人的社会,抛弃城市的匿名生活,寻求乡村的泥土,过一种自然生活。他们的共同追求是改革生活厄登科芬-霍夫曼夫妇的规划是建立一个自然疗养地,为那些想过简易生活的人提供一个短期或长期的自然疗养地。这里的人自己耕地,住的是简陋茅屋,吃的是水果和生菜,多半生活在户外,赤裸着跳舞游泳,即所谓羞耻我们蒙上衣服,尊严还会把它脱光,这是现代世界的野山。人人我行我素,是怎样就怎样,这是20世纪初的一个放肆理念。乌托邦之山沉浸在真理的光照中,精神牧民的生活颇有秘教色彩

这里的事情很快传开了蒙凡丽达成了自然人的天下:生活改革者,神秘主义者,健康崇拜者,户外疗养者,素食主义者和革命家,他们联合起来对抗现代社[5]不断有人来到这里,也有人离开这里,就像那个时代耸人听闻的各种理论和思想。逃到阿斯科纳的人,不能在反主流等问题上达成统一。如何才算真正的反主流这里人都各执己见,我行我素。这就无法有一个很好的组织,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霍夫曼是如此描述那个激动人心的时代的:各色人等组合在一起,造成我们这座山上不可救药的乱象。大多数人都不为实现我们的目标出力,而是自行其是。那是一种没弄明白的无政府状态。[6]他们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来自欧洲不同国家,着魔似的被这座山所吸引,这一个由寻求解脱者、假虔诚的信徒、禁欲主义者、骗子和幻想者组成的色彩斑斓的世界。人们论说妇女权利,自由恋爱和婚姻,通神论,东方的救世说,还有国际主义等。不管采用什么方式,他们试图走一条不曾有过的路,探索新的人类形象。这些穿着奇异的素食者所践行或实验的思想,在今天的宗教学中,或许就是所谓看不见的宗教[7]信仰却无归属[8]新宗教运动[9]新时代[10]所研究的东西。

古斯塔夫·格雷泽尔是一个极具卡里斯玛的诗人和自然预言家,穿着白套衫和拖鞋,披散着一头长发,确实是个不同寻常的人物,对蒙凡丽达来说很有象征意义。他1879年生于喀琅施塔得(今罗马尼亚,至1918年属奥匈帝国),年轻时就选择了断念、禁欲的流浪生活,辗转街头,拒绝择业,宣扬非暴力和素食主义,崇尚老子学说。1898年春,他加入奥地利画家和社会改革家迪芬巴赫(Karl Diefenbach)在维也纳附近的希默尔霍夫创立的艺术家公社,[11]但不久又离开了固执的迪芬巴赫。1900年秋天,他同弟弟、厄登科芬夫妇等七人在莫奈夏山上创建蒙凡丽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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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泽尔Gustav Arthur Gräser

 

不久,在所有权与生活改革的力度等问题上,缔造者之间发生了争执。格雷泽尔兄弟及另外二人主张放弃舒适和钱财,过一种完全贴近自然的简单生活,而厄登科芬-霍夫曼夫妇则认为疗养应有必要的舒适,要有自来水和电,而且经济上要有受益,以保证疗养正常运行。他们不反对文明带来的舒适,但反对其约束。他们逐渐掌控了这里的运转赶走了过于极端的合作者,在倡导改革的刊物上招募新人,反对自然人的称呼。霍夫曼认为,一切改革目的都是为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人。[13]格雷泽尔兄弟极端改革理念得不到贯彻;一年后,二人离开了那里,又在临近蒙凡丽达的吉奥雅(Monte Gioia)山上为遁世和拒绝战争的人创立了一个公社。他们更喜欢同艺术家、哲学家、作家为伍。

1902年,蒙凡丽达变成一个收费的素食自然疗养院,取名蒙凡丽达合作社,听上去很像一个乡村合作社,如同那个时期德国其他有些同类社群一样。[14]松散的生活群体中严禁肉食、烟草、咖啡和酒,只允许生食、日光浴、户外劳动、宽松的衣衫,以及多样的音乐和艺术活动,这就是蒙凡丽达山上的疗养日程。[15]善于经营的厄登科芬收取了不少入伙费。几年之后,蒙凡丽达被米萨姆嘲讽为挂着伦理招牌的旅店[16]

山下的人,自然无法理解山上的生活,阿斯科纳小镇好奇地观望着山上稀奇古怪的事情。蒙凡丽达的自然人被称做长发素食者裸舞者穿拖鞋的人[17]赤脚预言家[18]在同时代人的眼里,这种生活方式是完全无法接受的,提契诺人一开始就鄙夷地观望着山上所发生的一切。两种观念在这里碰撞:开放的外来人在阳光下寻找生活意义,当地人则畏葸地看着一丝不挂的林中人。尽管如此,对于遁世来说,提契诺的社会氛围并不算坏,甚至可以说是有利的。早在些年里,艺术家,哲学家,素食者和其他不少政治流亡者已在这里落脚。

其实,蒙凡丽达之遐迩闻名,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生活在其周边的那些更为极端的改革者,如格雷泽尔等蒙凡丽达开创者,以及其他许多逃离文明的人、遁世者和寻求宁静的人。他们多半从德国来到阿斯科纳,并不都在蒙凡丽达疗养地留宿。蒙凡丽达本来只是山顶疗养地那块地盘的名称,后来变成一个统称,泛指阿斯科纳周边和整个莫奈夏山上改革生活的自然人居住的地方。[19]也就是说,蒙凡丽达神话[20]在其命名后的最初几年,主要是靠那些并不属于或不再属于蒙凡丽达的人,或者只在那里小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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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人日光浴和裸体主义

 

充满冒险精神的人,都被蒙凡丽达的气韵所吸引。1900年到1914年,被后人称为欧洲甘地格雷泽尔是这里推动力和吸引力,他在许多知识团体和艺术团体中很有吸引力,到提契诺来的独行者越来越多。许多认识古斯塔夫(人称古斯托)的人,或听过他说话的人,确实把他看作新人,是圣方济各到尼采所有理想的化身。后来的两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豪普特曼(Gerhart Hauptmann)和黑塞(Hermann Hesse),都对他无比崇敬,把他看作自由神话。在一次大战前的几年里,除了生活改革的追随者和自然疗养者外,不断有艺术家、作家和学者慕名而来阿斯科纳

蒙凡丽达合作社内部矛盾迫使厄登科芬-霍夫曼夫妇不断做出妥协。严格的生食规矩被打破了,最后连素食主义也有所松动,还建造了疗养院主楼和一些平常旅馆。一次大战之,疗养院因为经营困难而破产1920年,厄登科芬-霍夫曼夫妇放弃了蒙凡丽达,移居西班牙,后来又去了巴西;或者说,执着者只得移民巴西。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座山的主人几易其手,直到1926年,一个名叫海特的男爵(Baron von der Heydt)接过了这座山的命运。他要在这里进行东西方文化交流,这一愿望在奥尔嘉·弗勒贝-卡普泰因(Olga Fröbe-Kapteyn)夫人那里得以实现。自1933年起,她每年举办爱兰诺思(Eranos)研讨会。旧的教义不再有效,这座山又获得新生,并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逐渐成为一个思想中心,欧洲精神生活的代表人物在这里相聚。时过境迁,在蒙凡丽达的所有尝试中,唯独爱兰诺思的理念还传流至今。或者,做爱不作战!Make love not war!的口号,还带着早先的余韵。

 

3探求新生活的造反之人

蒙凡丽达的发现者和居住者就是加缪Albert Camus所说的造反之人L’homme révolté),那是一种蔚为大观的激情。深刻影响20世纪20年欧洲精神面貌之形形色色的思想暗流,都在那里汇聚、融合、结晶。出现在那里的人物,代表着不同的思想元素,体现出当时追求个体之完整和自由发展的需求面对前所未有的非人道世界,他们认为没有造反和抗议,则意味着没有自我发展的意识。蒙凡丽达山上的改革理念同那个时代的生活改革运动密切相关。这一可以追溯到19世纪中期的思潮,19/20世纪之交的中欧、尤其在德国有着许多追随者。[21]在这场突围运动中,精神寄托、宗教视野与实际生活的融合,主要出现在工业城市社会的知识群体之中一方面是对无阶级社会的激情,一方面是实现自我的执着追求,这两种互不协调的信念在蒙凡丽达的生存模式中演绎。

起始于19世纪中期的自然疗养,深受卢梭的自然理念和文明批判的启发[22]懂得自然疗法的人在整体层面认识病人,在其痛苦中看到一个错误社会之错误生活方式的后果。[23]1900年前后的遁世者,多半来自殷实人家,腻烦中欧的丰裕社会盲目的进步理念所震惊因此,他们选择逃离有害身心的大城市通过凉水、日光和空气粗糙的穿着和饮食获得整体性康复。厄登科芬和霍夫曼,并非偶然相识于奥地利菲尔德斯的一个自然疗养地。那个地方的日光-空气疗养法、轻便的穿着、严谨烟酒、素食节食以及不少文化活动,[24]后来的蒙凡丽达疗养方案有着许多共同之处。

生活改革运动的思想基础,当然远远超出自然疗法。反现代主义、反工业化和文明批判思想,源于非理性的、新浪漫主义拒绝社会发展的观念,是城市教育阶层对社会和经济迅速发展的反应[25]对逃到阿斯科纳的人来说,生活已经失去意义,他们感到极度空虚,因而要彻底改变生活,返回原初,探求新的生活。他们认为自给自足才是本质使人想到生活改革运动的其他许多表现形式,返回自然获得了政治和准宗教的形态:一方面,土地改革和农村合作社被看作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之外的第三条道路;另一方面,灵肉与自然的和谐,被理解为躶体和解放,并通过赫普纳(Hugo Höppner化名Fidus〔费杜思〕那样的青年艺术风格Jugendstil画家而得到艺术渲染。[26]当时,欧洲许多地方出现了阿斯科纳那样的群体。德国奥拉宁堡的水果种植天堂(自1893年)和柏林施拉赫腾湖畔的理想主义新社团[27]是阿斯科纳之外许多尝试中较有名的两个社群,都在追逐贴近自然和个性发展的乌托邦之梦。

许多无政府主义与和平主义的乡村实验,远离国家和教会,重要启示者是俄国文学家、素食主义者、和平主义者托尔斯泰。他抛弃了俄罗斯贵族的奢华生活,在基督教教义的基础上建立了自己的宗教,崇尚非暴力、禁欲主义和自然,探索绝对真理。他贴近自然、清心寡欲的生活,带着伦理要求并拒绝国家统治,成为无政府主义者、素食主义者和公社式生活的楷模。在蒙凡丽达的早期阶段,禁欲的素食主义是主导世界观,这与托尔斯泰的生活理念密切相关。

节食和禁欲,在苦行和清寒中发现自我,接受非基督教的救世说:这都是1900年前后各种寻找生命意义的形式,产生于社会的边缘。[28]黑塞属于走向社会边缘的人,他要尝试反主流生活方式的得失。在许多到过阿斯科纳和蒙凡丽达的作家中,最需提及的就是黑塞,蒙凡丽达创建初期的思想对他影响极大。1906年,他为了戒酒而这里过了一段苦行僧的日子,格雷泽尔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黑塞钻研通神论,对印度感兴趣,并在1911年访问印度。格雷泽尔在1919年让他看自己的老子学习笔记,要求他一起参加慕尼黑的革命活动,但是黑塞不想走格雷泽尔之路,他要走的是审美之路,而不是英雄之路。他继续从事写作,钦佩预言家并在自己的作品中反映了格雷泽尔的生活,可是并不跟他走。这座魔幻之山是他许多小说的故事发生地,他描写了离群独居者、社会改革者、赤脚预言家和素食使徒的生活。同黑塞一样,其他一些作家也在他们的作品中描写了蒙凡丽达的早期思想和人物,例如豪普特曼的《索阿纳的异教徒》(Der Ketzer von Soana, 1918),施拉夫Johannes Schlaf)的《登山》(Aufstieg, 1911和《果餐》(Fruchtmahl, 1922

 

4艺术家村落,或豪杰的山梦

最早的阿斯科纳和蒙凡丽达遁世者,留下的是扑朔迷离的记忆,后来人才更为精彩。到过这里的名人,超过700多人来自半个欧洲,然后把各种启迪和思想带向世界。[29]蒙凡丽达确实有着特殊磁性。这座山及其周边,同时汇聚着巨大的幻想能量。文学家、艺术家、梦想家、反战者、流亡者、预言家……几乎而来。

若说阿斯科纳在当代欧洲文化人眼里是一个概念,这在很大程度上得感谢那些艺术家们;蒙凡丽达开创之后,他们一直把这里选为短期或长期逗留地。在20世纪初20年中,艺术家多半为了逃离文明、寻找内心世界及其表现形式而来到马焦雷湖畔。体现蒙凡丽达理念的主要艺术形式是现代舞。1913年,舞蹈家和舞蹈理论家、德国现代舞之父封·拉班(Rufolf von Laban)和玛丽·格曼(Mary Wigman)等学生,在蒙凡丽达创办了夏季生活艺术学校,这对作为肢体和灵魂之自然表现形式的现代舞的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现代舞的关键发展源自于此,并很快席卷西方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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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班在蒙凡丽达                  拉班生活艺术学校

 

表达舞Ausdruckstanz中,舞蹈-声音-话语要以最个性的方式,将情绪和感受转化为肢体感和动作,一种表达自由生活感受的肢体语言。每年夏天,拉班被美女簇拥着,在蒙凡丽达山上发展和推行现代舞。的艺除了练习舞蹈音乐,还传授家务活、绘画和园艺;这一整体要求,与厄登科芬-霍夫曼的生活改革观念密切相关。神秘的、仪式化的整体艺术,于19178月在蒙凡丽达山上达到高潮。为庆祝东方神庙教团Ordo Templi Orientis)通神论大会的召开,他们上演了宗教仪式般的三幕舞剧太阳颂:日落,子夜,日出。他们的另外两实验舞剧代表作是:根据古代巴比伦故事改编的伊什塔尔的地域之旅,根据古代墨西哥神庙咒语改编的《鼓槌起舞》。

拉班团队的后尘,不少先锋派艺术家、达达主义者和浪漫艺人光临马焦雷湖,有名和无名来客不计其数。苏黎世的达达主义艺术家几乎都是蒙凡丽达的常客,拉班与阿尔普Hans Arp)、托伊贝(Sophie Taeuber)、巴尔(Hugo Ball亨宁斯Emmy Hennings)颇多交往。巴尔-亨宁斯夫妇于1920年代在提契诺落户,用大城市交换了这里的田园风光,在未被破坏的自然环境中从事艺术创作。来过这里或在这里生活的闻名遐迩的作家、艺术家或哲学家有马克斯·韦伯(Max Weber),布洛赫Ernst Bloch),黑塞(Hermann Hesse),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豪普特曼(Gerhart Hauptmann),劳伦斯D. H. Lawrence),路德维希(Emil Ludwig),格奥尔格Stefan George),邓肯Isadora Duncan),Paul Klee),莱文特洛Franziska zu Reventlow),利斯兹基El Lissitzky),施坦纳Rudolf Steiner),科拉朋特(Klabund),希克勒(René Schickele后来还有拉斯克-许勒Else Lasker-Schüler),托马斯·曼(Thomas Mann),楚克迈尔(Carl Zuckmayer),皮卡德Max Piccard),托勒尔Ernst Toller),··尔德Henri van de Velde),雷马克(Erich Maria Remarque还有很多名人,无法一一列举。1920年代来到阿斯科纳的人,主要是把它看作一个度假和疗养的地方,长长的名人名单也吸引了许多年轻艺术家来到这里。[30]1933年之后,提契诺州成了遭受纳粹迫害的艺术家的安全流亡地。

 

5宗教地貌中的灵肉

蒙凡丽达开初就富有特别的宗教地貌,甚或常有秘教[31]之说的缔造者与通神论社团有着直接联系,霍夫曼常去米兰聆听安妮·贝赞特Annie Besant)的报告,后者是通神协会的创始人布拉瓦茨基夫人Madame Blavatsky)的继承人。在拒绝基督教教义,在关于个性和人类之更高发展的进化论立场以及素食主义的理据等方面,霍夫曼的信念与通神论者布拉瓦茨基贝赞特的观点颇为相近。通神论思想也见之于艺术家团体蓝骑士Blauer Reiter,尤其见之于康定斯基(Kandinsky)的著述《论艺术的精神》(1911),其中关于色彩象征的论说与通神论者的观点相近。1918年,两个接近蓝骑士的画家,雅弗林斯基Alexej Jawlensky)和·维莱夫金Marianne von Werefkin),在充满通神论思想的阿斯科纳落户,世界观的原因。[32]

通神论和神秘学思潮而外,远东智慧也在蒙凡丽达逐渐产生影响。[33]这座山上的各种世界观中,不仅有道教、佛教思想,还有东方的救世说格雷泽尔对老子的浓厚兴趣,见之于黑塞的长篇小说《流浪者之歌》(Siddhartha1922)。马丁·布伯也在1920年代在蒙凡丽达做了关于老子以及印度哲学的讲演海特男爵在蒙凡丽达展示其丰富的亚洲艺术收藏,更是营造出东西方交流的气氛。[34]这些都引发了弗勒夫人对亚洲文化的兴趣。在她主导的爱兰诺思研讨会以及迄今的跨文化对话中,人们一直高度重视亚洲哲学和智慧。

斯科纳的另一精神元素是心理分析。说起蒙凡丽达的心理分析,首先提格罗斯(Otto Gross, 1877-1920),然后是荣格。心理分析学大师、分析心理学创始人荣格尽人皆知,他也是后来爱兰诺思研讨会的顶梁柱。本文主要介绍爱兰诺思之前的蒙凡丽达故而对荣格略而不谈。格罗斯奥地利医生、心理分析学家和无政府主义者,被同时代人誉为天才。他的理论对德语作家卡夫卡Franz Kafka魏菲尔Franz Werfel)和贝歇尔Johannes Becher产生了很大影响,并通过他的情人·里希特霍芬Frieda von Richthofen)而影响到劳伦斯1905年,为了戒毒而来到阿斯科纳,之后常来这里。他曾筹划在阿斯科纳创建一个人类解放大学,作为返回共产乐园的起点。

格罗斯推崇弗洛伊德学说但是做了修正。他不像弗洛伊德那样,仅把性看作神经病的根源;他认为根源在于比比皆是的强迫感和由此而来的冲突,例如教育社会以及家庭结构引发的冲突。本人一生都受着独断的父亲权威的折磨;父亲是著名法学家,1913甚至把到处惹事的强制送进医院。缘于这一家庭结构,格罗斯提出了自己的论点:所有社会和个人冲突,都源于对原始的、乐园般的母系社会的背离而转向父系社会的权力、强制和占有关系。格罗斯由此而发的诉求是:挣脱权威,追求个性和社会的解放,追求革命性推翻,追求无政府。因此,他曾同无政府主义者过往甚密,拒绝任何强迫。[35]与此相关,他提倡性自由,认为那些素食者还不够放纵。除了婚姻外,韵事不断,常勾引有夫之妇,始终保持着一个或多个情爱关系并生儿育女也允许妻子和情人有这种自由,他妇女在婚姻中的依附关系极大的错误。[36]广义而言,当时的生活改革不同视野,亦见之于妇女运动和婚姻改革,这在霍夫曼的檄文《妇女问题研究》(1920)中可见一斑,也表现于她同厄登科芬的自由婚姻认为这是妇女解放的标志[37]蒙凡丽达山上的自然观,也包含自由婚姻[38]

20世纪上半叶,阿斯科纳那个地方完全变成了德国山那里提出和尝试过各种思想、哲学和生活方式,伴随着希望和失望。怅惘者、艺术家、无政府主义者、革命家、吃喝玩乐的人、秘教成员、无名冒险者,他们书写了阿斯科纳的传奇和蒙凡丽达的现实。他们总在试验,也在不断失败,从而见出蒙凡丽达的能量。阿斯科纳和蒙凡丽达在20世纪20年之欧洲尤其是德国思想史中的地位主要不在于或长或短来过这里的许多名人尽管名人名单确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蒙凡丽达的异常吸引力,或曰一座小山之所以能够呈现出一个近代宗教地貌[39],成为一个朝圣地,更多的在于它原初的追求。在很大程度上注定会失败,但依然是人们向往的目标:撤离城市化、工业化、资本主义化的现代性,砸碎非人社会的枷锁,重返简朴、心灵、真理和自然。这种或多或少存在于每个社会的撤退愿望,出现19001920年间蒙凡丽达。后来,当旅游业兴起之后,蒙凡丽达的魅力有一段时间只能来自以往的神话。[40]然而,这个地方委实人杰地灵,起始于1933年的爱兰诺思续写了神话[41]

 

 

 

 


[1]关于蒙凡丽达故事,参见兰德曼:《阿斯科纳-蒙凡丽达:寻找天堂》1930,德雷福斯等修订再版,弗劳恩菲尔德、斯图加特、维也纳:Huber & Co.2000Robert Landmann, Ascona – Monte Verità. Auf der Suche nach dem Paradies, von Ursula Wiese überarbeitete und ergänzte Ausgabe, unter Mitarbeit von Doris Hasenfratz, neu hrsg. mit einem Nachwort versehen von Martin Dreyfuss, Frauenfeld/Stuttgart/Wien: Huber & Co., 2000;波萨诺等编:蒙凡丽达——真理之山作为重新发现一个近代宗教地貌的地方人类学研究》米兰Electa1981Monte Verità – Berg der Wahrheit: Lokale Anthropologie als Beitrag zur Wiederentdeckung einer neuzeitlichen sakralen Topographie, hrsg. von Gabriella Borsano, Claire Halperin, Ingeborg Lüscher und Harald Szeemann, Milano: Electa, 1981);格林:《真理之反文化之始》汉诺威University Press of New England1986Martin Green, Mountain of Truth: The Counterculture Begins, Hanover: University Press of New England, 1986施瓦布、拉弗兰奇编:《意义探索与日光浴:蒙凡丽达山上的艺术和生活实验》,苏黎世:Limmat2001Andreas Schwab/Claudia Lafranchi (Hrsg.), Sinnsuche und Sonnenbad. Experimente in Kunst und Leben auf dem Monte Verità, Zürich: Limmat, 2001);施瓦布蒙凡丽达向往之疗养院苏黎世Orell Füssli2003Andreas Schwab, Monte Verità: Sanatorium der Sehnsucht, Zürich: Orell Füssli, 2003);里斯:《斯科纳的蒙凡丽达:真理之山的表层和暗流》,载巴龙讷等编《先驱,诗人,教授:20世纪文明史中的爱兰诺思与蒙凡丽达》,维尔茨堡:Königshausen & Neumann2004年,第21-32Elisabeth Ries, “Monte Verità, Ascona: Oberfläche und Unterströmungen am Berg der Wahrheit”, in: Pioniere, Poeten, Professoren: Eranos und der Monte Verità in der Zivilisationsgeschichte des 20. Jahrhunderts, hrsg. von Elisabetta Barone, Matthias Riedl und Alexandra Tischel, Würzburg: Königshausen & Neumann, 2004, 21-32)。

[2] 米萨姆《阿斯科纳》1905),《杂记》卷一埃米希编柏林Verlag Europäische Ideen197895页。Erich Mühsam, Ascona, in: ders., Prosaschriften I, hrsg. von Günther Emig, Berlin: Verlag Europäische Ideen, 1978

[3]格林:《真理之反文化之始》121页。

[4]伊达·霍夫曼《致格罗曼》,转引自格罗曼《阿斯科纳的素食者移民点与提契诺的所谓自然人报告和素描》1904),阿斯科纳Edizioni della Rondine199715页。Adolf Arthur Grohmann, Die Vegetarier-Ansiedlung in Ascona und die sogenannten Naturmenschen im Tessin: Referate und Skizzen, (1904) Reprint, Ascona: Edizioni della Rondine, 1997

[5]伊达·霍夫曼Ida Hofmann曾出版过自己印刷的纲领性著述《我们妇女如何达到和谐、健康的生活Ida Hofmann, Wie gelangen wir Frauen zu harmonischen und gesunden Lebensbedingungen? Ascona: Selbstverlag, 1902);《素食主义素食主义传播素食生活方式的报纸》Ida Hofmann, Vegetabilismus! Vegetarismus! Blätter zur Verbreitung vegetarischer Lebensweise, Ascona: Selbstverlag, 1905);《蒙凡丽达没有诗的真理Ida Hofmann, Monte Verità: Wahrheit ohne Dichtung, Lorch: Selbstverlag, 1906);《妇女问题研究》Ida Hofmann, Beiträge zur Frauenfrage, Winnenden: Selbstverlag, 1920

[6]霍夫曼日记,见《蒙凡丽达:无诗之真——伊达·霍夫曼-厄登科芬生平记述》,洛尔希-符腾堡:Rohm1906年,第32页。Monte Verità. Wahrheit ohne Dichtung. Aus dem Leben erzählt von Ida Hofmann-Oedenkoven, Lorch-Württemberg: Rohm, 1906

[7] 参见卢克曼:《看不见的宗教》法兰克福:Suhrkamp1991年。(Thomas Luckmann, Die unsichtbare Religion, Frankfurt: Suhrkamp, 1991

[8] 参见戴维1945年以来的英国宗教信仰却无归属》牛津Blackwell1995年。Grace Davie, Religion in Britain since 1945: Believing without belonging, Oxford: Blackwell, 1995

[9] 参见巴尔克编《新宗教运动理解社会的一个视角》纽约Edwin Mellen Press1982年。(Eileen Barker (Ed.), New religious movements: A Perspective for Understanding Society, New York: Edwin Mellen Press, 1982

[10] 新时代New Age1980年代以来宗教学中一种说法解释各有不同。翰讷格拉夫将新时代运动定义为与宗教崇拜中的意识到自我同义,或多或少是一场统一的运动(翰讷格拉夫:《新时代宗教与西方文化:世俗思想所反映的秘教》,莱顿:Brill1996年,第17页〔Wouter J. Hanegraaff, New Age religion and Western culture. Esotericism in the mirror of secular thought, Leiden: Brill, 1996〕)。博辛格却认为新时代是一种标签,是一个含混的、总括一系列仿佛相同的反主流运动的大概念博辛格等:《新时代》,载贝尔等编《新宗教团体、活动和世界观辞书》,弗莱堡:Herder2005年,第894页〔Christoph Bochinger et al., New Age, in: Lexikon neureligiöser Gruppen, Szenen und Weltanschauungen, hrsg. von Johannes Sinabell, Harald Baer, Hans Gasper und Joachim Müller, Freiburg: Herder, 2005〕)。青泽尔完全不把新时代看作传统意义上的宗教,而视之为业余宗教和事件宗教。(青泽尔:《新时代是一个宗教吗?或者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宗教概念?》,载《宗教史与精神史杂志》第44期(1992),第48页〔Hartmut Zinser, Ist das New Age eine Religion? Oder brauchen wir einen neuen Religionsbegriff?, in: Zeitschrift für Religions- und Geistesgeschichte, Nr. 44/1992〕)。

[11] 参见米勒:《真理之山上的预言家和文学家:古斯托·格雷泽尔,赫尔曼·黑塞,格哈特·豪普特曼》,载布赫霍尔茨编《生活改革:1900年前后重塑生活和艺术的各种设想》卷一,达姆施塔特:Häusser,第322页。Hermann Müller, “Propheten und Dichter auf dem Berg der Wahrheit: Gusto Gräser, Hermann Hesse, Gerhart Hauptmann”, in: Die Lebensreform: Entwürfe zur Neugestaltung von Leben und Kunst um 1900, hrsg. von Kai Buchholz, Band 1, Darmstadt: Häusser, 2001

[12]格雷泽尔其人其参见米勒《古斯托·格雷泽尔生平与作品——传记断编》柯尼特林根格雷泽尔档案馆1987Hermann Müller, Gusto Gräser. Aus Leben und Werk. Bruchstücke einer Biographie, Knittlingen: Gräser-Archiv Freudenstein, 1987);布兰肯施泰因《古斯托·格雷泽尔欧洲的甘地》昔日奇人及其今日痕迹15幅奥地利肖像》诺德豪森Bautz2011146-160Christian Blankenstein, “Gusto Gräser – der europäische Gandhi”, in ders., Die Merkwürdigen von Gestern und ihre Spuren im Heute. 15 Portraits aus Österreich, Nordhausen: Bautz, 2011, 146-160

[13]参见格罗曼《阿斯科纳的素食者移民点与提契诺的所谓自然人报告和素描》1904199724-25页。

[14]参见兰德曼:《阿斯科纳-蒙凡丽达:寻找天堂》,第60-61页。

[15]参见格林《真理之山反文化之始》123页。

[16]米萨姆《阿斯科纳》1905,《杂记》卷一68页。

[17] 格林《真理之山反文化之始》119页。

[18] 施瓦布蒙凡丽达:向往之疗养院47页。

[19]参见里斯:《斯科纳的蒙凡丽达:真理之山的表层和暗流》,载巴龙讷等编《先驱,诗人,教授:20世纪文明史中的爱兰诺思与蒙凡丽达》22页。

[20]施瓦布:《领地已被占领:蒙凡丽达神话》,载博德默尔等编《蒙凡丽达:风景,艺术,历史》,弗劳恩菲尔德、斯图加特、维也纳:Huber & Co.2000年,第27页。Andreas Schwab, “Das Terrain ist besetzt. Mythos Monte Verità”, in: Monte Verità. Landschaft, Kunst, Geschichte, hrsg. von H.-C. Bodmer, O. Holdenrieder, K. Seeland, Frauenfeld/Stuttgart/Wien: Huber & Co., 2000

[21]参见里斯:《阿斯科纳的蒙凡丽达:真理之山的表层和暗流》,载巴龙讷等编《先驱,诗人,教授:20世纪文明史中的爱兰诺思与蒙凡丽达》,第23页。

[22]参见罗特舒:《自然疗法运动,改革运动,反主流运动》,斯图加特:Hippokrates1983年,第12-14页。Karl E. Rothschuh, Naturheilbewegung, Reformbewegung, Alternativbewegung, Stuttgart: Hippokrates, 1983

[23]弗雷科特:《生活改革运动》,载冯东编《威廉时代的市民教育阶层:论教育阶层之思想的社会历史》,哥廷根:Vandenhoeck & Ruprecht1976年,第140页。Janos Frecot, “Die Lebensreformbewegung”, in: Das wilhelminische Bildungsbürgertum. Zur Sozialgeschichte seiner Ideen, hrsg. von Klaus Vondung, Göttingen: Vandenhoeck & Ruprecht, 1976

[24]参见罗特舒:《自然疗法运动,改革运动,反主流运动》,第90-93页。

[25]参见林泽:《拥抱生态与无政府:德国生态运动的历史》,慕尼黑:dtv1986年,第14-16页。Ulrich Linse, Ökopax und Anarchie. Eine Geschichte der ökologischen Bewegungen in Deutschland, München: dtv, 1986

[26] 参见弗雷科特:《生活改革运动》,载冯东编《威廉时代的市民教育阶层:论教育阶层之思想的社会历史》,第141-143页。

[27]参见德鲁芬斯:《1900前后的反主流项目:蒙凡丽达新社团的幻想和现实》,载格努各编《文学乌托邦方案》,法兰克福:Suhrkamp1982年,第236-249页。Ute Druvins, Alternative Projekte um 1900. Utopie und Realität auf dem Monte Verità und in der Neuen Gemeinschaft, in: Literarische Utopie-Entwürfe, hrsg. von Hiltrud Gnüg, Frankfurt: Suhrkamp, 1982

[28]参见克诺伊比勒《艺术家作家提契诺1900年至今Theo Kneubühler, “Die Künstler und Schriftsteller und das Tessin: Von 1900 bis zur Gegenwart”载波萨诺等编蒙凡丽达——真理之山作为重新发现一个近代宗教地貌的地方人类学研究》137页。

[29]参见穆罗斯:《蒙凡丽达现象》(九卷),阿斯科纳:自印本(蒙凡丽达基金会),2008-2011年。(Eberhard Mros, Phänomen Monte Verità, 9 Bände, Ascona: Selbstverlag (Stiftung Monte Verità), 2008/2011

[30]另外,统治者和上流阶层的人,也会造访真理之山。德国社会民主党报纸《前进》19261026晨刊上报道:我们很高兴地听说,威廉二世表示,他将去瑞士的真理之山上度晚年。那里的风景如同乐园,尤其在夏天,壁虎趴在灼热的石头上;夜晚,萤火虫在草地上闪光,成千上万的青蛙呱呱叫喊。”——转引自多贝霍费:《人间小乐园》,载《维也纳日报》2004430Hannes Doblhofer, “Ein kleines Paradies auf Erden”, in: Wiener Zeitung, 30.04.2004

[31] 秘教ésotérisme首先是由马特Jacques Matter1828年提出的指称早期基督教周边的各种宗教运动。翰讷格拉夫将这个概念扩展到历史上所有违忤主流宗教文化的派别,因而可以用于所有宗教语境和时代。——参见翰讷格拉夫:《秘教》,载翰讷格拉夫编《诺斯替派与西方秘教辞书》,莱顿:Brill2006年,第337页。

[32]参见舍嫩贝尔格:《蒙凡丽达与通神论思想Walter Schönenberger, “Monte Verità und die theosophischen Ideen”,载波萨诺等编《蒙凡丽达——真理之山:作为重新发现一个近代宗教地貌的地方人类学研究》,第75页。

[33]参见泽兰德:《蒙凡丽达与亚洲文化》,载博德默尔等编《蒙凡丽达:风景,艺术,历史》,第114-115页。

[34]海特男爵于1964年去世以后,提契诺州将蒙凡丽达改建为一个文化中心,举办各种会议。厄登科芬的故居里陈列着蒙凡丽达的真理胸像,展示出与这个向往和回忆之地紧密相连的丰富多彩的人物和思想。

[35]关于格罗斯其人及思想参见胡尔维茨《奥托·格罗斯介于弗洛伊德和荣格之间的寻找天堂者》苏黎世Suhrkamp1979Emanuel Hurwitz, Otto Gross – Paradies-Sucher zwischen Freud und Jung, Zürich: Suhrkamp, 1979);格林《奥托·格罗斯弗洛伊德学派的心理分析家1877-1920——文学与理想》刘易斯顿、纽Edwin Mellen Press1999Martin Green: Otto Gross. Freudian Psychoanalyst, 1877–1920. Literature and Ideas, Lewiston/NY: Edwin Mellen Press, 1999)。

[36]参见施拉费尔:《知识者婚姻:生活作为伴侣》,慕尼黑:Hanser2011年,第28-61页。Hannelore Schlaffer, Die intellektuelle Ehe. Der Plan vom Leben als Paar, München: Hanser, 2011;另参见福斯温克尔《自由性爱与无政府施瓦宾-蒙凡丽达——反正统生活之方案》慕尼黑Allitera2009年。Ulrike Voswinckel: Freie Liebe und Anarchie. Schwabing-Monte Verità. Entwürfe gegen das etablierte Leben, München: Allitera, 2009

[37]参见席夫:《极端思想与狂热:伊达·霍夫曼——反主流生活模式的先驱》,载《原稿》第18期(20005月),第50-53页。Julia Schiff, “Extremes Denken und Fanatismus. Ida Hofmann eine Vorkämpferin für ein alternatives Lebensmodell”, in: Script Nr. 18Mai 2000

[38]参见弗雷科特《欧洲土地上的皇冠蒙凡丽达作为世纪之交至一次大战之反主流生活形态的试验中心》Janos Frecot,Landkrone über Europa. Der Monte Verità als zentrales Versuchsfeld für alternative Lebensform zwischen Jahrhundertwende und erstem Weltkrieg”载波萨诺等编《蒙凡丽达——真理之山作为重新发现一个近代宗教地貌的地方人类学研究》60页。

[39]波萨诺等编《蒙凡丽达——真理之山:作为重新发现一个近代宗教地貌的地方人类学研究》。

[40]参见里斯:《阿斯科纳的蒙凡丽达:真理之山的表层和暗流》,载巴龙讷等编《先驱,诗人,教授:20世纪文明史中的爱兰诺思与蒙凡丽达》30页。

[41]参见方维规:《爱兰诺思传奇——布迪厄文化资本征资本概念的极佳注释》,载叶隽主编《侨易》第二辑(2015),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页5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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